
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,个子很高,皮肤比女生都要白,五官清秀脱俗,特别是他的眼神,明亮,纯净,有一种说不出的坚韧与坚定。
“王艳,自我介绍一下,我叫马朝东,或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。”
多少年后,我依旧清楚地记得,他对我说过的第这句话。炙热的六月,阳光如火,我的头顶上方却是清凉的。
有那么一刻,我是呆愣的,他的眸光清澈,专注,宛如一抹波光潋滟的泉水。
让我晃神的不是他英俊的五官,清新的装扮,而是他眼神里的专注。
仿佛天地间,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彼此,静静地凝视。
展开剩余93%我收回目光,一句话没说就走了,有那么一刻,我确实被他的专注吸引住,可当时,我满心满眼想看见的人,并不是他。
二爷在胡同口的石墩子上抽烟,看见我出现,立马迎了上来。
“你母亲今天加班,你奶说,晚上,让你跟着我吃饭,考得咋样?小艳,没发挥好也没事,不行再复读一年。”
二爷接过我手里的书包,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桃酥,“先垫吧两口,你二奶奶擀面条呢。”
二爷脸上的笑容很勉强,我心里也有事,俩人都没再开口,一前一后回了家。
院子里空荡荡的,二婶家砌的那面墙不见了?
二奶奶在厨房里忙活,透过那扇低矮的小窗户,我能看见她额前散乱的白发。
二奶奶的刘海永远参差不齐,她舍不得去理发店,自己对着镜子剪,从我记事起,二奶奶就一直这个打扮,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,脑后揪着发髻,盘发的通常是个小木棍,后来,二婶不要的皮筋,发夹给了她,二奶奶不挑,什么都用得很开心。
二奶奶是奶奶的姨表妹,二爷是爷爷的堂兄弟,他们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,后来,奶奶把二叔过继给了他们。
二婶却一直瞧不上不上他们,觉得二爷不如爷爷有本事,二爷好歹还有个正式的工作,二奶奶只能打打零工,二婶进门从没烧过一顿饭,内衣袜子都是二奶奶洗。
即便如此,二奶奶还是很知足,她总是说,她多干一点活没关系,家里能有多少事啊,他们都上班,我清闲。
二奶一天打着三份工,到处找活干,省吃俭用,毛巾用破了,都舍不得买新的。
那天晚上,我们吃的炸酱面,二奶奶破天荒切了一大块肥肉丁,乌黑色的炸酱包裹了细腻的油脂,面条爽滑劲道,小白菜脆嫩清甜。
二奶奶油炸一小盘花生米,摊了个鸡蛋饼。
二爷就着花生米喝酒,二奶奶把盘子里的一大半鸡蛋都夹给我。
二婶在家的时候,二奶奶很少喊我和弟弟妹妹来家吃饭,二婶不在家,只有王小玲的时候,我偶尔会过去。
二奶奶会偷偷给我夹一筷子,小心翼翼地看着王小玲的眼色。
什么样的妈,就有什么样的闺女,王小玲和二婶一样,表面柔柔弱弱,内心却强势霸道,这些年,二婶无数次和爷奶表明过自己的心意,想认祖归宗,都被爷爷拒绝了。
二爷和二奶奶早就知道她的心思,可他们依旧选择了沉默。
这顿很丰盛的晚饭,几乎都被我们三个人吃光了,我吃的很多,因为二爷二奶奶不开心。
虽然我没胃口,可我吃得多,他们就能宽慰一点。
饭桌上,我得知了两个消息。
一,我妈给二婶服了软,认错道歉,二婶帮我妈解决了一个麻烦。
二,二叔二婶分了新房子,搬家走了。
二奶奶问我,“小艳,到底什么忙,值得你母亲把新房让出来啊,你知道不?”
我的脑子轰的一声!二婶家分的房,是我爸单位的那套?
“二爷,我不知道……”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,心如刀绞。
2
“家里没人做饭了,随时过来,别让你弟弟妹妹住在姥姥家了,二爷家有地方!”二爷唠叨了几句,把我送回了家。
“二爷,你别难受,他们走了更好,以后二奶奶还少伺候点,您别担心,我爸说了,等我们长大了,都要好好孝敬您。”
这话真不是我瞎说贝思盈配资,从小到大,二爷二奶奶对我们这些孩子都特别的好。
老爸说,就连他们兄弟几个,小时候也没少吃二爷爷二奶奶家的饭。
我爷工作忙,奶奶街道上也忙,二爷爷二奶奶倾尽所有帮衬我们这一大家子。
虽然明面上,二奶奶对王小玲千依百顺,当着二婶不敢和我妈太亲近,可在他们心里,始终牵挂着我们。
“哎,好孩子,二爷先回去了,你好好歇着。”
二爷应了一声,弯着腰走了,二爷瘦了好多,时不时干咳两声,整个人又瘦又憔悴。
二爷老了,再不复从前那么康健了。
小时候,二爷抱了我好几年,二婶出了月子就带着王小玲去了姥姥家,她嫌弃二奶奶没文化,不想让她带。
那几年,奶奶太忙,都是二爷二奶奶帮忙带着我。
二爷说,我小时候又白又胖,特别可爱,乌黑的头发,雪白的脸,二爷最喜欢把我揣在军大衣里,冬天很冷,我还特别贪玩,一分钟都不想待在屋子里。
二爷就揣着我,大街小巷的溜达。
小时候的我,对二爷二奶奶很亲,直到王小玲从姥姥家转学过来这边,我才在老妈的教育下,不敢太亲近他们。
老妈说,二婶很计较他们对我们好,别让你二爷二奶奶为难,以后,不许再要零花钱,也不能和王小玲抢东西。
我不服气,为啥,王小玲来咱们这边就很气势,爷奶给我什么,她都要抢一份甚至更多的一份才满意,为啥,她两面都占着。
老妈说,那只是一时的,没有人能永远占便宜,什么都想要,其实什么都得不到!
以前,我一直不太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,后来,我终于明白了。
人生,需要在艰难中领悟生活的真谛,等你懂了,你就真的长大了。
那个暑假,我明白很多事,也经历了很多,比我前十七年都要多,老妈说,一套房子换我一个通透,很值。
你不要怪你二婶,咱们家本来也掏不出集资盖房的钱,表面上你二婶赢了,可我闺女想通了,考上了南方的大学,我觉得很值。
李学民不是个坏孩子,可他太贪心。
他和王小玲一样,什么都想要,闺女,这样的男生不可靠,放手是对的。
王小玲搬走了,她对李学民失去了兴趣。
转移了目标。
马朝东就是她的新目标。
我发现她真逗,只要我喜欢的东西,身边的人,她什么都想抢。
可我很好奇,我对马朝东一丁点兴趣都没有,她和我争什么呢?
我之所以这个暑假和马朝东走得近,只是想做个样子,虽然我的心还是很痛,可我已经决定了,我不要摇摆不定的男人。
马朝东和我报了同一所大学,我俩达成了一个共识,我帮他摆脱诸多女生的骚扰,他帮我拒绝李学民的纠缠。
王小玲走后,李学民的生活重心又回到了我身上,可我的心境却再也回不去了。
马朝东总是笑话我,看看你这个死样子,至于么,一个摇摆不定的渣男,也能让你患得患失这么久,没出息!
你看看你瘦的,都成麻杆了!
我一脚子踹过去!
“滚!你见过130的麻杆?我都胖成球了!你还给我买兔腿!”我一边喝着北冰洋汽水,一边啃熏兔腿。
马朝东抄着裤兜,挤兑我,“胖了压秤!有威慑力,回头到了大学,谁再敢骚扰我,我直接把你挡前面,面积大,保证密不透风。”
我白他一眼,“你别是有病吧!别人上大学都想着多谈几次恋爱,你倒好,天天躲着藏着……装死你拉到!”
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我,“我真不想谈恋爱,女生太烦了!还是你这样的好。”
“哪好?”我狠狠咬了一大口肉。
他很认真地想了想,“你从不给我好脸色,想骂就骂,想踹就踹,还有……你长得安全!”
我抡起笤帚和他拼了,“你安全,你们全家都安全,别跑……马朝东,你个碎嘴子!”
我真想不通,为啥所有的女生都说他高冷!
我和马朝东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贝思盈配资,李学民坐在家门口,一直看着我们,马朝东嗷嗷大叫着飞奔出院子,我追到院门口,被李学民拦住,没等我说话,王小玲穿着太阳裙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,马朝东侧身挡住李学民,王小玲愣住,她看看我,看看李学民,看看马朝东。
眸光变幻莫测。
马朝东推开李学民,拉着我的手走了,他攥得很用力,我甩都甩不开。
王小玲推开李学民,径直朝着我走过来,“堂姐,介绍介绍呗,这帅哥是谁呀?”
我甩开马朝东的手,转身回了屋。
王小玲想什么我一清二楚,可我不在意,王小玲贱兮兮那一套,对李学民或许管用,可马朝东是谁啊,从小被一群女生围追堵截,他最烦女生纠缠。
果然,王小玲吃了瘪,被马朝东挤兑哭了!
我站在门口哈哈大笑,活该!就他那个毒舌碎嘴,也就我受得了!
马朝东歪着头朝我做个一个胜利的手势,我给了他一个飞吻,我是故意的,阳光下,李学民双眼通红,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马朝东的脸,好像也有点红。
3
我和马朝东一起去了火车站。
全家人,除了二婶,几乎都来了车站。
而马朝东家,一个人都没来。
他自己拎着行李箱,还背着个大包。
我俩认识了两个多月,却从来不曾问过对方家里的事,他不问我和王小玲李学民的往事,我也不问他父母的婚姻。
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。
虽然表面上,每个人都在笑,可内心深处的辛酸孤独只有自己知道。
爷奶有五个孩子,对二叔心有愧疚,二姑远嫁外地,小姑在家很娇惯,却嫁了一家姊妹众多的贫困户,让奶奶操碎了心。小叔更不让爷奶省心,各种不学好,和不三不四的朋友交往,偷了几十辆自行车赶上严打,被判了8年。
爷奶表面上说不管他了,任他自生自灭,背地里却没少叹气。
二爷二奶奶所求不多,他们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,看着儿子生儿育女,婆媳融洽。可二婶却始终看不上他们,二爷说他想开了,以后,还有我们。
老妈那么好强的人,和二婶斗了十几年,却为了我主动低了头。
那天,李学民没撒谎,他是想来看我的,却被二婶拉走了,二婶给了他希望,他选择了王小玲。
包括我高考毕业那天他失约也是二婶让王小玲去做的。
老妈和二婶的约定很简单,只要我死心,就把单位福利分房的名额让给他们。
表面上,二婶赢了,她逼着我妈认错道歉,还占了我爸职工分房的名额。
她赢了吗?我听说,因为她对二爷二奶奶的态度不好,和二叔有了隔阂,两个人天天吵架。
至于王小玲,她抢了李学民,又疏远了他,可是马朝东却看不上她,每次见面都被挤兑哭鼻子。
还有李学民,我俩从几岁开始的友谊,从陪伴到深情,再从浓烈稀释浅淡,那个陪了我十几年的少年,最终,离我越来越远。
而马朝东,这个被所有同学,老师夸赞的好学生,被所有女生爱慕喜欢的帅男孩,却因为父母常年分居不合,饱受心灵的煎熬。
我们所有的人,都这样普通,各有各的喜怒哀乐,谁也无法替代谁。
火车开了,好多人朝我挥手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,就连二叔和王小玲也来送我了。
“马朝东,我会给你写信的!”
王小玲使劲挥着手,马朝东却狠狠呸了一声,“我和你不熟!”
他故意揽着我的肩膀,我一个定向肘击,撞得他龇牙咧嘴,“别装了,都看不见了!”
坐回座椅,我沉默了,半个月前,二爷查出来得了重病,肺部上了长了个肿瘤。
二叔和我爸带着二爷去了北京,医生说是癌,中晚期,最多两年。
二婶拒绝搬回来,二叔天天开着摩托车,来回地跑。
我妈说,二叔和二婶在闹离婚。
说实话,一开始,我还挺佩服我二叔,当初怕媳妇怕成那样的男人,竟然敢和二婶翻脸了!我妈笑了,你二婶她老爸退休了,你二叔现在是车间副主任。
水涨船高!
人生起伏太大,短短几个月,发生了这么多天翻地覆的变化!
二爷拒绝手术化疗,执意吃中药,他说二奶奶没有工作,反正他这个病也治不好了,与其人财两空,不如给二奶奶留下一笔养老的钱。
二叔和二婶大吵了一架,搬回来住了一个礼拜。
不知道为什么又搬走了。
二奶奶偷偷找到我妈,说家里的存折少了一个。存折里,有一万块。
二爷二奶奶省吃俭用一辈子,存了两万多块钱,我18岁上大学,学费一年五百块,两万多,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。
二爷去挂失存折,却被告知里面的钱已经被取走了。
老爸找了公安局的朋友,调了监控。
回家后,沉默不语。
不知道他和二爷二奶奶说了什么,最终,二爷没有报警。
他执意来车站走我,硬塞给我一千块钱。
我忍不住掉了眼泪,二爷却安慰我,他说他现在没事,一定能活到我大学毕业,他还想看着我结婚呢!
二爷含笑看着我和马朝东,他悄悄靠近了我,我没推开他,虽然马朝东嘴碎可他很善良,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三天前,老妈主动收拾了东西,搬进了二婶以前那间屋子。
她对我爸说,“我来照顾就行,反正孩子都大了,都住校,我现在也不三倒班了,工会不忙,我照顾着就行。”
爷奶很欣慰,二爷二奶奶都哭了。
二叔一言不发,老爸铁青着脸。
我问老妈,到底谁取走了二爷的钱,是不是二婶?虽然她没回来过,可是王小玲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一趟,她一直最听她母亲的话!
老妈不肯说,二爷都不计较了,她更不能深究。
“我不管别人怎么想,就凭你二爷二奶奶一直照顾你们姐弟,我就不能不管他。”
“妈,你恨我二婶吗?”
问这句话的时候,我的心里很恨。
老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,“你二婶没你想的那么坏,她其实很傻!王小玲也不聪明,要是她能想开一点,离了婚也好!”
我没听懂老妈的话,怎么想也想不通。
可我必须要走了。
火车越来越快,旷野飞一般倒退。
车厢里的人都在张望,我却无心观赏美景,心里苦闷,竹筒倒豆子般全都和马朝东说了,我问他,“二爷的钱到底是不是二婶拿的?她为啥要这么做呢?二爷的钱,早晚不是她们的?”
马朝东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,眉眼温润,他做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,伸出手,摸了摸我的头,“挺好,傻一点好!”
我狠狠瞪了他一眼,“马朝东,咱们俩的协议到此为止!”
现在换环境了,也没小姑娘骚扰他了,李学民也死心了,我俩合同终止,各上各得学,各奔各得前程。
马朝东轻叹了口气,“过河拆桥,没良心啊!”
他委屈地样子,好像我欺负了他。
火车一路奔驰,我的思绪辗转起伏跌落,家里的事我放心不下,大学生活,新的城市,也让我莫名心慌。
幸好,有马朝东可以倾诉倾诉,总好过自己一个人。
“再见,李学民,再见!”
在心底彻底和往日告别。
人生,有无数个彼岸,18岁的我,终将,一步一步走过那些港口。
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崎岖不平在等着我。
可我知道,人生必须不停尝试,迈进,冲破内心的枷锁。
没有人拥有完美的人生,可人生依旧值得期待。
不是吗?贝思盈配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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